小時候,每逢冬至或過年,巷口總會飄來一股熟悉的香氣,那是阿嬤在蒸菜頭粿的味道。
阿嬤住在老宅,家裡的灶腳還是早年用木材燒的柴火爐。每年一入冬,她就會開始準備——挑白蘿蔔、洗米磨漿、切香菇蝦米,再把一切混合在一起,倒進蒸籠裡蒸上好幾個小時。整個過程她從不倦怠,像是在完成某種儀式。
小時候的我,只負責偷吃。菜頭粿蒸好後,我總是第一個跑進廚房,用筷子挖一口還燙口的邊角,阿嬤笑我「猴急」,卻還是遞來一塊真正切好的,沾上她自己炒的蒜蓉醬油。
那味道,鹹中帶甜、蘿蔔清香,外頭焦脆、裡頭綿密,是我記憶裡過年的味道,也是家的味道。
阿嬤過世後,那香味也彷彿跟著消失了。家裡沒有人接手這樣費工的事,大家都改買現成的冷藏菜頭粿。吃起來雖然方便,但心裡總覺得少了什麼。
直到今年,我搬回了老家整理老宅。翻箱倒櫃時,在阿嬤的舊木櫃裡,找到一本泛黃的筆記本。上面密密麻麻寫著各種食譜,中間夾著一張摺得四方的紙,上面用藍色原子筆寫著「菜頭粿(我孫仔最愛吃)」。
看著那熟悉的字跡,我的眼眶濕了。
那天,我照著食譜,笨拙地準備起來。切蘿蔔時切到手,攪粉漿時不小心撒得到處都是。廚房裡亂七八糟,但我心裡卻莫名平靜。當第一籠菜頭粿出爐,熟悉的香味瀰漫整間老屋,我閉上眼,彷彿又聽見灶腳邊阿嬤的笑聲。
隔天,我切了一塊菜頭粿,帶去給媽媽吃。她咬了一口,眼神一亮,說:「這味道……跟你阿嬤做的一模一樣。」
我笑了。不是因為自己做得多好,而是我知道,這份味道,這份記憶,我接住了。